燃烧的壁炉

“喂。”

刘皓正在用绷带慢慢地缠绕。虽然叶修说用不着，但是他执意要缠两圈。毕竟烫的时间有点长，就算叶修说不用专门看医生，也不能放松警惕。苏沐橙刚刚算好时间打了内线电话来，说是已经联系了祝大夫，晚点他会过来一趟。

叶修看了看旁边的钟，已经快五点了。这时候大夫也要吃饭，他索性让苏沐橙约对方在食堂，得到了苏沐橙毫不留情的一句“大夫不允许你亵渎他医术的行为”，于是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刘皓定了外卖，看着一堆青菜蘑菇和一点点可怜的肉叹气。

“晚上加餐。”

刘皓用硬邦邦的声音开口，显然余怒未消。

所谓世事难料，叶修有点哭笑不得，他十分钟前还在为怎么跟刘皓说调整状态的事，这会儿却变成了生活模式。

工作事私下不谈，照理来说这是个良好的规矩，不过看来叶修此刻不得不打破它。

“刘皓啊，你今天看出来什么名堂了。”

名堂？

刘皓下意识地抬头，手上的动作顿了下，神色闪过一瞬间的疑惑，似乎还略带心虚。在叶修面前掩饰都是没什么作用的。他有点尴尬地想了想，脸色稍白：“呃，那个，我觉得包子将来肯定大有作为。”

这话听上去简直像是在评价哪家的小孩成绩好。

尽管如此，也没什么营养。

叶修看在眼里，也知道他一开始压根注意力不在上面，等比赛精彩以后又结束的太快。叶修用另一只手把烟从嘴边拿下来，扔到旁边的烟灰缸里。

“包子的潜质比较特殊，他这样恐怕能让老冯想到当年的大眼——不过完全不是一个系列的。不过嘛，”叶修看着他的眼睛，“比赛这方面一向是我来。这个三对三里面，人员关系上你没什么想法吗刘皓？”

人员关系？

队伍配置这方面一向是队长分配，更何况这是要打造一个以叶修为核心的队伍，相关的事宜自然是交给叶修。而且之前他自作主张揽下一个多余的活已经被叶修敲打过了，这会儿怎么还说到这里？刘皓愣了愣，刚想出口反驳，却又忽然意识到叶修似乎不是那个意思。

他是说......队伍的粘合性？

刘皓出于本能的，没有立刻开口。

跟叶修在一起，并不能完全依靠思考来处理事情。虽然他的思维模式很有效，但是思考不是人与人相处的唯一方式。尤其是对刘皓而言，很多时候他并不能像战术大师那样一下子领会其中深意，所以本能是他两年里获得的最重要的东西。

他总觉得叶修似乎有什么话要说。

“唔......”

叶修一手抵着额头，看那表情似乎有点无奈。

“我说刘皓啊，嘉世这个样子跟以前肯定有差别，不过副队的活应该没什么差，你什么时候也转职成牧师了？”

嗯......啊？

刘皓有些怔然。

“咳......”

叶修的右肘支撑在桌子上，食指关节抵在眉心。他抬眼看了看刘皓：紧蹙的眉头，困惑又略带怀疑的表情，虽然看起来似乎挺认真，但好像什么也没想出来。叶修叹了口气，轻咳了一声，道：

“副队的作用是去管队长管不了的事，不是说你不该去折腾那些资料，那个本来就是我的。这几年你一个人在后面撑着，明里暗里受了不少委屈，也担下了不该担的东西。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，是要你卸下多余的陶轩崔立塞给你的活，专心去干嘉世......不。”

叶修停了停，目光却移向了窗外。

“我需要的。”

刘皓一愣，却只盯着叶修烫伤的地方。

“所以说啊刘皓，你看老吴在的那会儿，我除了荣耀什么也管不了，谁跟谁也不是我的事。一晃眼的十年了，队伍组织也都是一手拉扯起来，知道带队管人的麻烦。不过嘛，兴欣也就是从网吧起来，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是商业化。所以，包子他们这些人，要跟邱非王泽这样训练营一点一点上来的配合，可不止需要技术啊。”

我需要的。

需要的不只是技术。

刘皓的心里忽然跳漏了一拍。

叶修的意思似乎已经在嘴边了，但却又偏偏没有说出来。

“工作上来讲，刘皓咱们平心而论，你一个人带了整整两年的嘉世，就这么交到我手里，那这两年你是怎么看它的？”

刘皓微微咬了咬下唇。

怎么看？

最开始的一阵子是煎熬。在决定为叶修铺好一切道路之后，刘皓的内心是坚定无比的。然而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嘉世的情况每况愈下，连刘皓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。

但是他心里始终坚定着叶修要回来。

第七赛季的时候，他还想着要把整个嘉世夺下来，要打败叶修成为最了不起的人。但是这个愿望到第八赛季急转直下，一下子变成了要把嘉世交给另一个人......这种心态，不能不能转换的过于巨大，以至于连他自己都没有消化的时间。

但是恋爱是有过程的。从心理学上来说，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打破了自我界限，觉得和另一个人融为一体，无比幸福——然而这只是假象。冷静下来后你会发现，你仍然、必须只能是你自己一个人。

刘皓也经历过默默地想放弃，跟叶修跑去兴欣的念头。

然而每一次，只要真正去见了叶修，这个念头又会立刻打消。于是他拼了命地战斗，陶轩，崔立，乃至于夏仲天，对付每一个人他都花了最大的心力，以至于根本没有余地去考虑别的。至于队伍里，除了技术上稍许进步外，他做的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平衡。

平衡，不停的平衡。既要保持自己的话语权，又不能显得太过突出以免被人看出端倪。

他的全部身心几乎都扑在了嘉世，而不是荣耀上。

当事情终于尘埃落定告一段落的时候，刘皓整个人一下子都空了。

事情竟然这样就结束了。两年竟如白驹过隙一般。

然而他没有空闲思考这些，因为很快，内心就被巨大的幸福感与欣喜填满。他不停地工作和忙碌，试图把一个完美无瑕的嘉世交给叶修。

这该是多么了不起的工程，但是又是多么不可实现。

刘皓忽然回想起来，无论在公众场合还是嘉世，每回在有人的地方叶修都会特意去突出他的存在。尽管陶轩的审判还没完全结束，他们的关系还不能暴露，但是刘皓无疑被叶修推上了嘉世各种意义上的首位：发言人，人员管理者，对外接触人。

然而可惜的是，刘皓也没能接受领会其中的深意。

一叶障目，不见泰山。这句话无论从那种意义上看，都是极其贴切的形容。刘皓左被叶修充斥了整个人之后，却也暂时把目光无限的缩小了。

以至于，他在嘉世，看起来简直像是叶修助理，而不是战队副队。

“呼......”

长出了一口气的，竟然是叶修。

“看你这幅痛心疾首的表情，看来哥还有救。”

“啊？”

刘皓一呆，抬头，有救算是怎么回事。

“不是......”叶修用手指点了点眉心：“刘皓啊——”

他这一声并没有拖得多长。

然而不知道为什么，看到他深不见底的目光，刘皓却仿佛听到了千言万语。

“......放心吧，副队本来就忙不完了，没空去管你。”

刘皓斜了他一眼，低头继续缠绷带。

叶修“噗”的一声就笑了出来，像是忽然拨开云雾见月明似的。刘哈却不甚乐意，这算是折腾了自己便宜了老狼？

“行了，说正事。”

叶修顿了顿。

“战队那边先放下吧，最近副队你的专属工作不多——倒是哥有些私事让你帮忙。”

什么？刘皓抬了头。

“叶秋要结婚了，我得带家属出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