燃烧的壁炉

叶秋的婚礼，最终并没有特意添加兄长贺词这种完全不可控的环节。叶修立在父母身边，难得站得挺直，就是不知道他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。内部婚礼的规模不算特别大，宴请的宾客也不过十余桌，神圣庄严的仪式后很快就进入了大快朵颐环节。叶修倒是很稀奇，依然在他父母旁边候着，直到新娘新郎都开始挨桌敬酒才坐回到角落里的刘皓身边。

两个人并没有在这样的公共场合有太多交流。晚上酒店房间叶秋已经帮他们订完了，刘皓见叶修前后也忙了不少，脸上有罕见的疲色，更是不好打扰他。他瞅了两眼坐在沙发跟前打地鼠的叶修，还是决定先洗澡再说。

然而等刘皓洗完出来，叶修已经不在房里了。

酒店的窗外灯火通明。B市的夜晚虽然不像S市那样以奢靡繁华诸城，但也尽情彰显着大都市的气派。叶修一手夹着烟靠坐在酒店咖啡吧的沙发椅上，昏黄的顶灯将对面人的容貌映得不甚清晰。

“那么，你们是想高调，还是想低调。”

没什么波澜起伏的语调带出一句看起来像跷跷板一样的话。叶修“呵”地的一声轻笑，整个人更加放松地窝在沙发里，对着扶手上的玻璃钢弹了弹烟灰。

“刘皓的意思还是低调点。虽然说这帮家伙没什么胆子把今儿晚上这种场合爆出来，但是捕风捉影八卦八卦小道消息还是做得出的，就得麻烦你压一下。”

对面的人有些意外地挑眉：“我还以为你们这么大摇大摆地出来，就是不打算瞒了。”

他顿了顿，重新把审视的目光投向叶修：“军队构成这种保密事项小道是没胆子报的，所以你们出现在某场婚礼上当然不会被人知道，不过......”他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有些促狭的笑，在昏暗之中能隐约看出并不对称的面相里显得格外具有神棍的气息：“嘉世领队二人结伴出现在酒店，这个文章大概比婚礼要好做多了。”

叶修听到这里，毫不客气地笑出来。“一起来见赞助商，说明感情好嘛。我虽然没打算把刘皓扔到风口浪尖儿给联盟搜刮一点关注度，但是好歹为尽职尽责的副队正个名还不算什么大事吧。”他一个动作撑起沙发，把烟头碾进了烟灰缸：“你就别跟哥在这儿打哈哈了，咱俩可都是明白人。怎么着，帮是不帮？”

对面的人也笑了。

“帮忙得需要些好处吧。”

“哟呵，看不出啊你，讹人的本事见长。成了，下回再见着的时候我会好好谢谢你的。”叶修呵呵一笑，正要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，抽到一半却又塞了回去。

对面的人显然心情更愉悦了，也不知究竟是遇上了什么好事。他举起果汁杯空敬了一下，小抿了几口，那模样真称得上是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。叶修“啧啧”了几声，站起身扔了包糖过去：“总之谢了，婚礼嘛宾客难免什么都有，哥也是就这么打算的，还麻烦你专门跑一趟。回头下回回来我请客啊。”

他说着又笑了笑，转过身摆了摆手，直接进了电梯。

一打开门，房间里的刘皓正盯着叶修留下的纸条发愣，太过专注的状态使得叶修突然出声还吓了他一大跳。刘皓皱了眉，禁不住抱怨起来：“你这来去也太悄无声息了吧。”

叶修把带回来的一杯果汁随手扔给刘皓，随便扯了扯衣领坐下来。“哥还不是为了你的美好未来操心。大眼这消息得的也忒快，我看他在B市这荣耀情报网都快赶上狗仔队了。哎哎，热死了，过来给哥降降温。”

“啥？”

刘皓有些郁卒地转头，试图用不耐烦来掩饰心里的紧张。可他还没刚说完下一句话，就直接被按在沙发上堵住了双唇，愣是憋到快没气才被放开。

“咳、你、你不是热吗？！！”

愤怒的语调从喘息声中冒出来，真是一点也不搭调。

叶修耸耸肩：“我这叫功能特殊。行了别贫了，说说感想吧。”

到底是谁在贫！

刘皓拼命抑制住张口就抱怨的欲望，平复了好半天，才有些悻悻地往后先退坐了两步，跟叶修保持了至少两米远，这才开口：“挺，挺好。”

“什么挺好，你当哥是毒虫猛兽啊？快点过来。”

叶修一针见血地开口，直指要害。刘皓哼哼了两声，犹豫半天，最终还是只好往那边又挪了两下。

“哎，问你话呢，觉得今儿个的感觉怎么样。”

“......婚礼，挺好的。”

刘皓的声音并没有多少底气。叶修有些乐：“好不好还要犹豫不成？哥又没让你评价我弟媳怎么样，你紧张个什么。”

“说实话......挺紧张的！”

突然，刘皓憋足了一口气，大声喊了出来。

叶修一脸稀奇的表情：“哦？怎么说，副队有何高见？”

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。虽然刘皓完全不知道自己干嘛要这么激动，但是既然话已经开了头，再扭扭捏捏也太没意思了。他又哼唧了两声，这才用缩回去的语调犹犹豫豫、慢慢悠悠地开了口。

“你也知道，我家那边结婚就是给钱，没什么意思，我长大后从来没去过。一直以为结婚挺高兴的，结果看你爸妈，看你弟弟他们那样，觉得特别紧张。”

叶修差点喷笑出声。

“哎呀，弄来半天原来你是替我弟紧张来着。这个别担心，很快就轮到你了啊！”他又毫不吝啬地笑了起来，直到看见刘皓一双眨着的眼睛里全是抗议，这才勉强抑制了乐呵的冲动，清咳两声：“我不是问你这个，我是说，你觉得这样，你乐意吗。”

刘皓一愣。

刘皓自己一直知道，叶修家里的情况跟自己不一样。这次要来，两个人也是商量得清清楚楚的。刘皓想要融入叶修的世界，就好像叶修也在领着他看一样。但是在那样优秀的父母和人群面前，他的心中不可抑制地生出一丝丝自卑和怨念来。

“刘皓，咱们之前可说好了，这事儿你要是不坦诚你的想法，我们也没法好好解决不是。”

刘皓听到这里，又抬头看了眼叶修，然后低下头咬了咬唇。

“我知道。坦白说......你也清楚，我家那情况就那样，跟你们不能比。伯、叶伯父叶伯母我很喜欢，觉得很了不起的那种喜欢。要是有这样的父母，大概当年也不会走那么多弯路......”他闭上眼，睫毛有些微颤：“我非常希望能被他们接受，不过好像，有点太难了。”

“这倒不是。”

突然，叶修略微沙哑的声音在刘皓面前出来。他被吓了一大跳，睁开眼，正对上一双平日里毫无正经，现在却似乎深不见底的眼睛里。

他看着刘皓，侧靠到沙发上，眼睛一闪不闪地正对着他，那其中的光芒让人不由自主难以移开目光。“咱爸妈不是泥古不化，属于只要努力就能成功的类型。不管你能达到什么样，你有诚意就够了。这个你不需要想太多。倒是你，之前一直没跟你认真谈过，现在你见到了，这个问题就得问问.....”

叶修的声音中有一丝丝停顿。

“想想看，你能不能接受，被绑在一个特殊的位置上，从此说话出入境干什么都要受到限制，这样的生活。从前跟你开玩笑，说这样你一辈子都跑不了，不过这回我是很认真地问你——”叶修一个深呼吸，沉了沉声音。

“你觉得， 你愿意吗。”